與同業前輩閒聊間，他告訴我最近不知犯了什麼衰神，遇到一個很離譜的個案。
這個三十多歲的女病人因為某顆牙需要做根管治療，已經跑了幾家診所，每次都嫌醫師技術不佳，讓她的牙痛持續存在。我的前輩基於捨我其誰的信念接手後，病人似乎找到了救星，每次來都說醫師的技術真好，她回去都沒再痛過。
治療完成後，她也願意做牙橋，看起來配合度頗佳，做上去後也都沒有問題， 本以為一切都很順利，沒想到一個月後病人又找上門來。
「醫生啊，我很後悔做這組假牙，能不能拆掉退錢給我？」
前輩聽到她這麼說，頭簡直快爆炸：「這怎麼可能，妳都已經黏固定了耶，而且假牙又沒問題，我們怎麼可能拆掉退錢給妳？」
那名女子悻悻然離去，我的前輩也一肚子火。
過沒幾天她又來了，開始向助理訴苦，說她原本漂亮的雙眼皮，因為裝了這組牙橋後竟變成難看的單眼皮，這鐵定是黏假牙的材料引起的過敏反應，要醫師負起責任。助理拿她沒辦法，也只有向醫師反應。我的前輩開始覺得遇上大麻煩了，放下手邊正在治療的病人，出面來處理。
女子一看到醫師，就聲淚俱下說自己一張好好的臉全毀了，我的前輩說他根本看不出這個人有何異狀，也無從去查證她是否真的從雙眼皮變成了單眼皮。但碰上了牛鬼蛇神還是得解決問題，只好馬上幫她轉診至附近的大醫院的免疫風濕科，看看是否真的過敏。
結果報告顯示：一切正常，完全沒有過敏現象。
接著又打電話給牙材代理商，為了慎重起見還向日本總公司查詢，結果也是說全世界還沒有發生過這樣的報告。他跟那位女病人說明，但對方顯然聽不進去，反咬醫師是推卸責任，她要去台大醫院再詳細求診。
我的前輩當然歡迎她趕快去確認，過兩天病人又回來，說台大的護士告訴她是石膏造成的過敏。問她是哪一科的護士說的，卻又支吾其詞，說不出個所以然，前輩懷疑她是自己捏造的，根本沒有去台大看診。
就這樣，雙方僵持了好長一段時間，病人總是每天晚上九點準時來報到，不是一直抱怨，就是逕自坐在候診區等到診所打烊才離開。我的前輩後來實在受不了她這樣的精神轟炸，退了一半的費用給她才終結了這場噩夢。
他說起這段經歷，還是忍不住猛搖頭，說自己當初真不該接下別人不做的燙手山芋，她會跑那麼多家診所，必然事有蹊蹺，如果重來一次，他一定會建議病人到大醫院去看。我調侃他：「你就當成做善事吧，你不接，還是有人會受害，能讓她在你這兒終結，也算功德一件。」
他反揶揄我：「做善事會讓人快樂，我卻覺得很悲慘，而且你怎麼知道她會在我這裡終結？」
是啊，如果她是故意的，怎知沒有下一個「受害者」？
就算她不是故意的，也極有可能是精神官能症發作(憂鬱、焦慮、恐慌、慮病……)，她還是有可能再去騷擾下一個可憐的醫師，我們要怎麼防？還是防不勝防？
天有不測風雲，我們也常有不測的病人闖將進來，如果只是賭運氣求平安，沒有人能好運一輩子。在成為下一隻待宰的羔羊前，我們是否該訓練自己別太熱心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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