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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告訴我,你恐慌症的老毛病又發作了.


    無由地,一切都讓你害怕,到了夜晚,黑暗像墨汁般大舉壓境,你得在滅頂前趕緊把所有的燈全打開,否則會喘不過氣來。


    我約略知道你的狀況,所以靜靜地當你抓住的浮木,讓你免於沉溺。


    我想起來,你曾經跟我提過你小時候受到的家暴,父親只要不如意,一定找你出氣。你是家中老大,所有的懲罰你都有分,被打、罰跪其實都不稀奇,你說有好幾次你是被直接掄去撞牆,那種頭昏眼花、滿天金星的感覺,到現在還常在你夢中重現。


    因為這個原因,促使你很早就負笈北上,彷彿離家就是逃命,別人寒暑假都是回鄉,你卻寧可留在台北打工。


    有很長一段時間,你對家的定義只是你窩居的一方斗室,雖然孤獨,卻相對溫暖,相對安全。


    你告訴我這些故事的時候,還沒有發病,我那時還佩服你的堅此百忍,笑說就算把你丟到再糟的環境,應該也是八風吹不動。


    但是好景不常,你開業沒多久,我就聽說你發病了。


    第一次發作的導火線,是你被一支病人用過的針頭扎到,而偏不巧地,這個病人竟得過梅毒,為此你追蹤檢驗了許久,一直無法釋懷。後來當恐慌症上身時,你覺得世界末日要來了,怕的根本無法出門,原本排好的門診也無法看,只能請助理一一取消。那時你還沒意識到自己得了恐慌症,只是沒來由地怕,你老婆拉著你去看精神科,才知道自己的問題。


    那當然是晴天霹靂,自己是醫療工作者,怎能料到自己也會生病?所以醫師建議你吃藥,你卻總想靠自己的意志力去面對。


    在某些難題上,意志力或許是帖良方,但不幸的,對恐慌症來說並不是。


    後來我跟你聊過,我覺得這可能來自你童年受過的一些創傷,當時覺得沒事,其實只是潛藏在心之深處,經年累月的發酵,它終於不受抑制,開始張牙舞爪、攻城掠地。


    你不想承認,卻也無法否認。直到你父親過世,家中其他成員對你的淡漠極度不滿而群起圍剿,你才終於徹底崩潰。我問你有多久沒跟家人往來?你只是淡然一笑,笑裡有很多無奈,也帶著些許悲哀。


    連當年你覺得一直站在你這邊的母親,都反過來指責你,你有一種被全世界背叛的蒼涼。


    啊,你說,不知人生還有何意義?



    剛發病的時候,你完全不讓家人知道,後來是妻子實在看不下去了,才告訴你弟弟,也才改善了一家人的關係,但這已無益於你的病情,你已經回不到從前。你說你無法預知它何時要來,但現在只要一有感覺,就趕緊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一來怕自己的「慘狀」嚇到孩子,也不希望看到別人異樣的眼光。


    你問我怎麼辦?我很慚愧,我不知道。


    如果它注定是一顆摘不掉的毒瘤,除了與它和平相處、休戚與共,我真的想不出什麼更好的法子。我們是別人眼中的專業人士,也一樣要相信自己不是萬能,當自己需要求助時,還是得把自己交給專業。


    懂得求助,才有機會獲得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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