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會做一種夢,並不全然是噩夢,但絕對不是美夢。


    夢境中我會回到學生時代,通常是高中,而且必定是考試的前一天。這時的我顯然是在臨時抱佛腳,考試內容根本沒準備完,不,該說是完全沒準備,就在慌張之中,我已經被迫走進考場。


    拿到試卷的我一臉茫然,因為我發現自己一題也不會,不會不代表我可以坐以待斃,我那奮戰不懈的精神又被激發了出來。於是,我還是振筆疾書,管它文史數理,反正寫就是了。


    夢來到這裡,常常就有兩種命運,一是在考試結束鐘聲響起的同時,我也因為考卷沒寫完而驚醒,然後慶幸一切只是夢。另一種是考卷發下來,成績慘不忍睹,我在老師的責罵聲中驚醒,也是慶幸一切只是夢。


    雖然不算噩夢,卻讓我冷汗直流,雖然不是美夢,卻也因慶幸而微笑清醒。


    每當我跟朋友說起這種夢境,朋友總笑我:你看,這就是念太多書的下場,都畢業這麼多年了,還深受遺毒之害。


    我明白當然是玩笑話,但也不能否認,是不是因為一直都把成績看得太重,才會在步入中年了,還做著這樣的夢?


    當我還在念高中時,有個物理老師也曾在課堂上陳述過相似的夢境,當時年紀小,無法體會這種驚恐與無奈,他看來若有所思,只是不知是否感嘆時不我與?


    年少時代看待考試,人人都像在殊死拼搏,等出了社會才發現,那些當初看得比什麼還重的考試,跟漫漫人生要面對的難題比起來,真是渺小如滄海之一粟。可是當局者迷,我這個課業方面的「好學生」,實在無法等待出社會之後再來印證一切,還是在考卷中橫衝直闖。


    而遙想當年,其實身邊最親近的父母師長,都是讓我看重成績的「幫凶」,他們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你考不好,你的人生就完了!」甚至會因達不到他們要求的標準,對我有言語或身體的責罰。


    那些話聽起來,每一句都像猛地一口冰水帶給我牙齒的刺痛。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早該把那一些酸痛的回憶丟進垃圾桶,沒想到它們卻又陰魂不散地偷偷踅回來,在我的夢裡做怪。


    這幾年我常看到許多成績不錯的學生,卻在眾人驚呼聲中跳樓輕生的新聞。什麼原因讓他們在還沒開啟人生就尋短見?我想那些無形卻重過千萬斤的關於成績的壓力必然是最大推手,很多家長會搶著辯白:「我沒有給他壓力啊,更沒有打他罵他,我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做這種傻事?」



    這些家長真正不明白的是,他未必要打罵或付諸言語,有時候一個眼神、一個拍肩,都是沉重的壓力。我有一個朋友說,他永遠記得小時候考不好,他爸爸拿著那張考卷無奈搖頭的表情,讓他覺得自己對不起祖宗八代;另一個朋友說,每次他夜讀,母親端了一碗麵進他房間,然後勤誠勤懇地對他說:「孩子啊,辛苦你了,爸媽以後都要靠你了……」他的胃就開始隱隱作痛。


    壓力的樣貌不只一種,它可能化身慈悲,也可能裹上糖衣,來襲時你無法招架,等時過境遷,它還在持續地顯現餘威。


    你痛,它快;你嚇出一身冷汗,它在暗暗竊笑。


    有生之年,這樣的夢必定還要跟著我,不時與我促狹一番,往好處想,我的心底還住著慘綠年少,保持赤子之心。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丹提斯特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