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終認為，話在腦中多停三秒再說出口，會減少很多惹禍的機會。
有一種病人實在很能讓人情緒不佳，就是一推門進來，扯著嗓門開喊：「你們之前幫我做的那顆牙齒，怎麼現在又開始痛起來了？是不是神經沒有抽乾淨……」
不管是不是我的治療出問題（雖然事後常常證實不是），但病人的習慣就是來個未審先判，好像先講了就算贏了。而讓人尷尬的是，候診室裡跟治療椅上還有其他患者在，不明就裡的人聽了或許真以為是什麼醫療糾紛，或許認為這個醫師（就是我）技術可能有問題，或許開始在想是不是應該先走一步，換另一家診所治療。
這個指控非同小可，激起的漣漪也足以讓人渾身濕透，如果是我的問題，我當然必須想辦法解決。等我真的請他坐上治療椅，然後問他確定是我們做的那一顆牙在痛嗎？他卻又開始遲疑。
「呃…我也不太確定，反正就是那附近都在痛，害我根本沒辦法吃東西，不然你幫我再檢查一下。」
什麼？剛剛不還一口咬定是我們做的那顆牙，怎麼現在又改口了？我仔細一看，有的可能是隔壁鄰牙的蛀牙作怪，有的甚至是距離兩三顆牙或是對咬牙的問題，完全與之前的牙齒無關。經我指出正確的元兇，他們才不好意思地說：「是喔，我還以為是那顆牙又痛起來，也覺得奇怪，那顆明明已經抽過神經了……。」
既然不確定，為什麼不等確定之後再說？為什麼要在大庭廣眾之下直接構陷？今天如果真是我的醫療疏失，病人可能不會輕易放過我，但患者對我們妄意批評而造成的精神及名譽的損傷，就只是這樣簡單一句話就交代過去。看倌可能不知道，絕大多數的牙醫師常常都在挨這樣的悶棍，你可曾聽過有醫師因此而對病人提出損害名譽的訴訟？
就我所知是沒有，完全不成比例。
我還遇過有病人一進來就批評我們做的假牙很差，裝沒多久就掉下來了，結果一查病歷，那顆牙根本不是我們做的，他原本的囂張氣燄一下子全消失不見。其實遇上患者假牙鬆脫的機會很多，幫他們黏回去也只是舉手之勞，但這種毫不客氣又胡亂栽贓的病人，我都會斷然拒絕，請他們回原診所求診。
你不尊重我，我又何須跟你客氣？人是互相的，有時候碰上態度極客氣的病人，我們會樂意多付出一些，即使不收費也沒關係，那就是奇檬子的問題。但要是病人不問是非存心來挑釁，就不能期待我還能和顏悅色，等著其他客人投來異樣的眼光。
他們之所以習於一進門就先聲奪人，不外乎想以「亂槍打鳥」的方式來找個願意買單的醫師。如果被他們矇對了，他們當然可以理直氣壯的地要求醫師負責，如果不對，反正摸摸鼻子硬拗一下，醫師還是莫可奈何。他或許認為這一切又沒什麼，卻沒想過莽撞的舉動可能已經傷害了醫師的尊嚴與好不容易建立的形象，而這些傷害可能要很長時間才能修復。
某位名媛曾說過：「我無法接受在大街上被人狠狠甩一巴掌，卻想在暗巷裡道歉了事。」我或許不會興訟討公道，卻也不想讓這不佳的醫病關係持續啃蝕我的情緒，早早結束才不會惡夢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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