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剛開始當牙醫師的頭兩年，常常引來患者的小抱怨。
「您剛補完牙，等會兒回去之後最好等一個小時之後再吃東西喔。」我善意地提醒。
「什麼？一個小時！那你剛剛為什麼不先告訴我，現在都快中午了，我一點還要上班，那我不是不用吃午餐了……」
或者是「拔完牙後從現在開始要咬一個鐘頭的紗布，若要進食必須等麻藥退掉才可以，不然您咬到或燙到臉頰粘膜可能不知道。」
「那要等多久？」
「大概兩到三小時。」
「哇，那我不餓扁了？這種事你應該在拔牙前先說的，早知道我就不在這個時間拔了，真是的……」
剛聽到這樣的抱怨，當然不會太舒服，雖然不會當場反嗆回去，私下也總會嘟囔幾句：莫非你是第一次拔牙或補牙？不然怎麼會不知道補完牙或拔牙後不能立即進食？就算晚一點吃，有那麼嚴重嗎？我們因看病人而誤餐的次數恐怕數都數不清，可曾對哪一個病人抱怨過？你只不過誤這一餐，倒像是我的重大罪過了，病人果真是大爺。
經過一年又一年的歷練，慢慢地磨掉我的某些稜角，也改變了某些看事情的角度。
病人的抱怨真的都沒道理嗎？我真的都沒有疏漏之處嗎？恐都非全然肯定。
尤其在看過一堆光怪陸離的醫療糾紛之後，更加覺得行醫之路險阻重重，如果不能小心再小心，陷阱就等著自己一腳踩進去。很多我們認為理所當然的事情，似乎也不那麼理所當然，而就算再怎麼理所當然，重複的提醒與注意似乎也有益無害。
曾聽說有病人的家長不滿孩子因拔牙耽誤了正餐，居然跑到診所興師問罪，要醫師給個交代，搞得雙方互罵的火爆場面。不可理喻的家長很多，明明孩子一點問題也沒有，就是能小題大做。
我也聽過同業說，叫病人拔牙後等兩小時再進食，沒想到病人竟然因血糖太低而全身發軟差點昏倒。他一聽也大吃一驚，病人自述沒有糖尿病史，可能是從早餐到午餐連續兩頓沒吃，下午拔了牙又耽誤了晚餐的進食，才讓血糖降得太低。幸好病人在緊急掛急診補充葡萄糖後漸漸恢復正常，他才鬆了口氣。
後來我都在處置之前先告知治療之後多久不能吃東西，若可能耽誤正餐時間，就請病人先去吃點東西或喝瓶牛奶，以免不必要的困擾。有的病人很感激這種體貼，有的患者則完全不在乎，反而覺得我管太多。不管他們在不在乎，我至少做了該做的事－－善盡告知之責。
病人當然是不好伺候的，不管我做多做少，總會有人不滿意、有話說。不過既然他坐在我的診療椅上，當然是希望能「讓他淡淡地（進）來，讓他好好地（回）去」，不要留下任何麻煩。
好聚好散，醫病關係的新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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