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時間，新聞一直在炒：醫院該不該收醫師指定費？
衛生署當然是三令五申，絕對不可以收。現在還敢違抗命令的醫院應該如鳳毛麟角了，不過，一直有個疑問在病患的心中：「我真的可以不送紅包嗎？這樣醫生真的會用心幫我治療嗎？」
我是個牙科醫師，說實在的我也無法回答這樣的問題，因為今天如果是我要接受重大手術，而醫師又是我不熟識的人，我可能也會有相同的掙扎。這不能怪醫師或病人任何一方，是長期以來一種盛行在檯面下的醫病文化使然。
不過這種文化在牙科相當罕見，不但罕見，還常常被要求要降低價錢。
在我從醫的生涯裡，從沒有被病人塞紅包的經驗，但病人丟給我「小費」的經驗倒是有兩次。
一次是病人在別家做了假牙後不滿意，來到我的診所要求我幫他重做一顆，我並沒有因此對他特別細心，只是按照我一貫的處理模式來治療。等到假牙裝好後，他在櫃檯批價時，突然跟我們說：
「林醫師，你的服務我很滿意，價錢也很公道，這一千塊算是額外給你的小費，謝謝你。」
我愣了半晌，從醫這些年來，從沒有人給我打賞過。我趕緊把錢退給他，跟他說我心領了，我們不適合收取小費，他還有些不高興，以為我嫌棄他。經我解釋許久，他也失去耐性，索性把錢往櫃檯一丟，人就消失在大門之後了。
後來又有一次，這個客人長期在大陸經商，久久才回台一次，他覺得繳健保費有點多餘，就停保了。但天有不測風雲，他的牙因疏於保養就蛀到神經了，不敢在大陸就診的他強忍著痛回台來找我。
治療當然是得進行，但沒有健保的他就必須自費來支付醫療費用，我原以為這費用會不會讓他嫌貴，沒想到他一聽竟說：
「什麼？這麼便宜，來，三千給你，不必找了。」
「不可以，該找的錢還是要找給您。」櫃檯助理連忙要把錢給他。
「不用啦，醫生忙那麼久，才收這點錢，還找什麼找。」他也是一樣轉身就跑，讓我們來不及追……
除了金錢，我們也常常收到「可食用」的禮物。水果、蔬菜已算尋常，饅頭包子、咖啡果汁也偶爾可見，有一次我居然收到一大包新鮮的活蝦。像這樣的東西，都是病人的熱情，說實在的如果在那裡推推拉拉，一來很難看，二來好像也辜負客人的一番心意，我通常還是收下了。
但收下後，心裡總是很有波瀾，如果醫師不該收指定費，不該收紅包，那禮物呢？禮物在某種天平的衡量上，與紅包何異？這個問題其實很困擾我。
病人常常跟我說：「唉呀林醫師，這只是小東西，你不要覺得有壓力。」其實聽到這句話才真的讓我備感壓力。東西雖小，承載的卻是病人的期待與盛情，「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很多時候收了病人的禮物或紅包，在處置上就很容易出現失真。如果是治療完才收，或許壓力還小一些，如果治療前就收，你真能保證把病人治到好嗎？如果治不好，要如何跟病人交代？
我相信這種送紅包的文化一定不可能滅絕，只是化明為暗，化暗為更暗，技術上的調整罷了。如果送的人一定要如此才能安心，就請收的人發揮良心，真的好好實踐這樣的「對價關係」，不要辜負病人的請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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