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你的微幸福封面  「醫生啊,你是不是跟人家有什麼醫療糾紛?」病人冷不防地問了這一句。

  「沒有呀,」我還挺認真地思索了幾秒鐘:「為什麼您這麼問?」

  「喔,就我常常晚上從你們門前經過時,會看到一個男的對著你們的鐵門嘰哩咕嚕不知在說些什麼,一站就是好久,有時激動起來還會咆哮幾句,我以為是你們發生什麼醫療糾紛哩。」

  她這麼一說我就完全明白了,這位就是被我們戲稱「演講哥」的男人。

  他並不是我們的病人,跟我們也沒有糾紛,只是每到夜晚時分,總會拎著一瓶酒在診所附近出沒,專挑已經打烊的店家,就坐在人家門口開喝起來。帶著幾分酒意的他也就借酒壯膽,開始他的「專題演講」,不明就裡的人看到了,很容易誤以為他是在對店家咒罵訐譙。

  我剛開始也被這號人物嚇了一跳,想說是哪位仁兄怎麼在我們鐵門外不斷大聲說話?正當我納悶地把鐵捲門再升上來,他就立馬起身轉移陣地,改到隔壁的幼兒園前坐下。我想他應該不是針對我,也就不再理他,日子一久,我跟助理就乾脆封他為演講哥了。

  有幾次實在忍不住想聽聽看他到底在發表什麼高論,但說實在的,因為隔著鐵捲門,而他又口齒不清,真的很難完全聽懂。不過隱約聽見一些政治人物的名字,想來應該還是不滿時局的政治狂熱者,靠微醺來發洩心中的諸多不滿吧?只是我們的鐵捲門成了他唯一忠實的聽眾,其他的人應該只會繞道走避。

  後來有段時間他突然不再出現,我們還在猜測他該不會是生病了吧?大樓管理員來跟我們說因為有住戶反應他實在太吵了,於是報請管區來加以驅趕,不過因為他並沒有傷害別人的違法情事,也只能告誡要他降低音量。可能因為這樣他暫時停了一段時間的演講行程。

  不過他沒有安份太久,最近他又悄悄地「復出」了。

  據助理下班後偷偷從旁觀察,他看起來像是名油漆工,因為他的衣褲上都沾有斑斑漆痕,所以應該不是無業游民。他應該也不具攻擊性,因為他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不怎麼搭理往來的過客。他還算節制,只帶一瓶酒,喝完宣洩完就走,連空酒瓶也一併帶走,不會製造髒亂。

  而且,復出之後的他音量比起以前明顯小了些,大概是怕又被報警吧?雖然講到興頭處還是會有兩三句突然失控,但不像之前那般駭人。我跟助理說:「就隨他去吧,既然他無意傷害別人,讓他發洩一下也算是好事。如果一味只想逼走他,搞不好反而更加激化他的反社會人格,或許反而釀出大禍。」

  現在有精神方面疾病的人實在太多了,我們每天從新聞裡看到的不過是青山裡的幾棵樹,實在防不勝防。如果強迫他們就醫是件不可能的任務,那就只能找出一個與他們和平共存的安全模式,我想趕盡殺絕或逼入死角必定不是上策,或許永遠沒有最完美的解決方法,但起碼不要是兩敗俱傷。

  我們的演講哥只是這社會裡的一個小小問題,他至少不是拿著菜刀亂揮或四處潑灑酸液,但誰也不能保證他將來會不會。所以就讓他繼續演講吧,讓他留在一個相對穩定的狀態久一點,別逼他跳牆。

  畢竟在他視外界如無物的片刻,或許也是脫離現實的小小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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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提斯特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