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你的微幸福封面  偶爾偶爾,我會遇上一個有口吃的病人,這是另一種溝通障礙。

口吃當然非他們所願,也不是他們所能控制的,其實他們一定也很急,急著要表達心中的想法,急著不把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疊字連連。但是越急就越糟,再加上緊張,有時還真難聽懂他們在說什麼。

聽不懂,卻不能失去耐性,否則就很容易變成沒有醫德的醫師。我只能引導式的發問:「你的意思是,你想……」或「你是不是想問……?」來猜測或化解請對方重講一次的尷尬,他們也知道自己可能詞不達意,如果一直回答對方:「什麼?」「我不懂你的意思……」他們可能會更加緊張或以為醫師在責備他們,反而讓醫病關係出現裂隙。

不善言詞的除了口吃者,還有瘖啞或聽覺障礙者。

要與這樣的患者溝通,可能溝通的時間會超過治療的時間,但我們也沒有拒絕的權利,他們既然找上了我,對我必然有某種程度的寄望與信任,直接拒於門外不但無禮,也顯現了不夠專業,所以明知吃力不討好,還是打起精神面對。

言語派不上用場,而我又不諳手語,只好祭出紙筆,然後大半的時間就看我們把寫好的東西傳來傳去,空氣中只剩一片靜默。雖然很耗時,但有時也覺得這種溝通有其好處,因為不容易起爭執。試想一下要用書寫的方式在短時間內與人針鋒相對是何其困難的事?

而且他們常會在家中就寫好一篇措詞委婉又堅定的「就診書」,來展現他們誠懇又明確的意向。誠懇但未必中肯,明確但未必正確,所以我為了說明,只好也洋洋灑灑剴切回應,雖然無聲的溝通較無煙硝味,但也不代表一定能達成共識。沒有共識時,他們的眼神與表情就能說明一切--失望也失落,妙的是,我居然也很自然地回給他們一個無奈的苦笑,代表著:我也很抱歉,無法滿足你的要求……。

相似的溝通障礙也可能發生在中風的病人或有輕微失智的患者身上,中風病人若傷到了語言中樞,說起話來結巴的程度並不亞於口吃者。輕微失智者也容易一再重複問過的問題,即使我已經回答了好幾遍,他們卻像是第一次問一般,完全無視我那已被磨耗殆盡的耐性。

他們的共同點在於他們完全不是出於故意,他們也想清楚地表達自己的問題與需求,但身體的機能無法允許,所以或許他們也很懊惱,也覺得抱歉與尷尬。也因為如此,更讓人難以拒於門外,但接了也是麻煩多多,如果沒有親人陪同,也很難確認他們究竟了不了解我的說明,或是他們的同意是否有效,會不會下次來又推翻自己的說詞?

看與不看,常陷於兩難。

如果溝通是門藝術,那與有言語障礙的人溝通應該是藝術中的藝術。其實這層障礙是技術性可克服的,關鍵就在時間與耐性,不過也未必百分百成功。無法成功溝通完成治療的個案或許令人有點沮喪,能完成治療的成就感則遠勝於一般病患的數倍,雖然報酬並未因此增加,雖然下次遇到這樣的患者仍會充滿糾結,但能幫上這樣的病人仍是件無比快樂的事。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丹提斯特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